在一處圍牆高聳又有著三班警衛定時巡邏的堅固基地的五百公尺外,一名持槍的青年輕巧的在守衛視線死角緩緩靠近,如果不是同伴,知道他大概的行進方向我大概也沒法查覺到他。之後的距離他只花了三十分鐘左右就貼近到堡壘旁了。

   
我在遠方看著他埋好炸藥引爆,爆炸聲響與衝擊讓敵方產生了混亂,原本安靜的夜晚,剎時之間變成了槍砲彈藥的交響曲,敵方的指揮官在這時登上堡壘的高處指揮眾人。

   
我從狙擊鏡中看到指揮的比手畫腳高聲吶喊到下一秒腦袋開花只剩下身體因為本能在地上抽蓄。

   
在我調整射擊角度準備進行援護射擊時,看到他轉身對著我的方向比出了大拇指,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波頓。

   
雖然指揮官的死造成了對方的混亂,但副指揮官即時出現讓敵方隨即穩定下來,讓我們浪費了不必要的時間,直到次日中午大夥才能在敵方的營地,滿地的屍首旁展開慶祝活動。傭兵團團長還在拷問著活抓的俘虜,大夥雖然略為放鬆不過氣氛卻還是有點緊繃,除了他之外每人多少都喝了點酒壓驚,但是眼神依舊銳利。

   
只有他一人完全醉倒在儲水井旁,地上滿布著這堡壘地下室的空酒瓶,我確信在我們成攻進入堡壘前它們都是滿的。他本人則呈現大字型倒在地上,嘴邊都是酒醉後的嘔吐物。

   
「新來的別在意,這傢伙只要沒有工作都是這樣的,如果不是他突擊能力超強又是團長的兒子,早就被踢出團了。」負責站崗的警衛對我說著。

   
引薦我加入這號稱大陸第一傭兵團的大叔也在這時拍著我的肩對我說道「提姆,剛剛的狙擊真棒,團長也稱讚你的技術,事後結算你的獎金一定會比較多記得要請我喝兩杯。別在意波頓了,這傢伙就是這樣。」這是我初次近距離的看著波頓。

   
在這傭兵團進行了三、四次的任務後,某天的夜裡我與他一同負起了守夜的責任,原本以為他會醉得不醒人事,沒想到他卻是十分清醒的跟我一起望著黑夜,或許是查覺到我驚訝的目光了。

   
「怎麼?以為我會喝醉倒在這?別擔心,守夜也是工作之一我會好好做的。」

   
「你…你為什麼要喝酒?」我提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並不是不認識會喝酒的人,但總是喝的那麼醉的人我只認識他一個。

   
「因為我想忘記…

   
忘記死在我手上的人。

   
因為老爸,從以前開始我就跟著他當傭兵了,長年以來都覺得這些事很正常,直到某天我開始夢到了我殺過的每個人,山林裡拿著刀的樵夫、某國的士兵、敵對傭兵團的人甚至是漁村的婦女。一旦意識到他們的臉與死去前的表情,我就沒法忘掉,只要喝醉能讓我短暫的遺忘。那你呢?為何總喝茶?」

   
「!」他的提問讓我錯愕了一下,原以為我平時的舉止沒有人會注意到。

   
「我雖然總是喝醉但還是會注意周遭。」

   
「我總喝茶是因為不想忘記…

   
不想忘記每一個死在我手上的人,從四年半前開始當傭兵時就養成了這習慣。」

   
也因為我是漁之國的國民,主食是性寒的海鮮,所以全國都習慣喝茶,以我的家境原本只能喝著淡茶,母親過世前連好一點的茶也沒喝過。現在每天都能喝著好茶了,為了不讓自己忘了這些所以我總喝茶,這理由我卻說不出口。此時我才認識波頓這個人。

   
在這之後我與波頓變成了奇妙的關係,雖然彼此間沒有閒聊談天,但如果輪排到休息時間總會替對方帶瓶酒或是帶點茶,團裡對於我與他的關係似乎也嘖嘖稱奇。

   
「啊啊啊啊啊啊啊!」因為睡得很近偶爾會聽到波頓在夢中的慘叫,聲音極力壓低但聽起來卻更加可怕。「不!不要這樣看著我!」那一天連夢話都開始說了,這說話聲讓其他團員皺起了眉頭,我便先把他給搖醒。

   
「波頓醒醒,是我,你又在說夢話了,冷靜點。」

   
「哈…哈…哈…哈。」醒來的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不斷地喘氣,手同時在腰際尋找著他的酒瓶。

   
「對不起,我又夢到了漁村的那個女的,她總是用著一種如果是你的話沒關係的眼神盯著我手上步槍的槍口,沒有應該有的驚慌或是害怕,只有坦然與接受,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我是多麼汙穢骯髒一樣。」

   
「咕嚕…咕嚕,吵到你了嗎?別擔心我喝喝酒就好了。」

   
有時他會這樣說一下讓他驚醒的畫面,有時又什麼都沒提。

   
那一年的夏天,是我進入團裡半年之後了,團長決定接下牧之國將軍的委託,據說傭兵團在五年前曾與他們合作過一次。當時的任務是攻擊漁之國的小漁村,那正巧位於牧之國與林之國中間的地方,傭兵團的任務是攻擊村子襲擊村民,讓牧之國之後能以協防鄰國這樣的裡由光明正大地進兵。

   
那回的經驗讓團員們很不愉快,原本大夥都以為這次團長也不會接,但沒多久卻傳來這次的任務由我執行的通知,而且不像之前是由中階幹部傳達給我任務目標,而是通知我要我到團長的帳篷參與討論。

   
「提姆,這次我們這次行動所需的地圖,這次任務內容,主要是攻擊林之國前線的基地,然後將他們引誘到西方就可以撤退了。」團長在地圖上稍微比畫了一下讓我了解狀況。

   
「你是團距離狙擊最遠的人,我希望由你負責狙擊,打死三個守衛後,往西方撤退時流下一些線索,並且迅速撤離。」

   
「這任務十分危險,你如果不願意接的話可以拒絕,要接的話選擇團裡一個人來負責接應。」團長的眼神直盯著我看,似乎是等著看我的反應。

   
「波頓!由他來負責接應,請告訴我其他相關的資訊。」這回答似乎讓團長有點驚訝,不過也只是眼神稍微閃爍了一下就接納了我的答覆,同時提出了讓我訝異的問題。

   
「你胸口那個項墜是波頓送的嗎?」

   
「不!這是我家鄉一種名為馬泰拉的魚,每一條這種魚的牙齒都有其獨特的地方,在我家鄉每個母親都會將自己補到的第一條馬泰拉的牙齒做成項鍊給她的每個孩子。」這回答讓他的眼神更為奇妙了,但他什麼都沒解釋。

   
在了解詳細的任務資訊後,我通知波頓他將與我一同出任務,他只是冷淡的喔了一聲就開始準備了。三天後我與他順利完成了任務歸返傭兵團,比我原先預期多花了點時間只是為了引誘敵軍到遠一點的地方繞圈,回到營地的我們才知道。

   
雖然基地被搶下了,但被我們誘出的林之國士兵無處可去,於是殺光了附近村民搶佔了該處村莊,在牧之國還沒將基地給整頓好時以此村莊為根據地與林之國繼續對峙,原以為我的任務可以解除附近的戰況,然而卻讓一切更加混亂。

   
「幫我拿一下。」一聽到村子裡的消息,波頓立刻將手上的東西與槍一起丟給我,便往團長的帳篷走去,當天下午兩人大吵一架,連在帳外的眾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事後我才知道在五年前殺害一般民眾的事件後,團長與波頓對於會造成一般民眾死傷的事總是能免則免,也盡量避免去接軍方的任務。此次的任務是團長判斷可以加速戰爭的結束,減少兩邊國民的死傷才去接,卻得到這樣的結果。

   
當天晚上團長被殺害了。我醒來時發現波頓不見了,我的行李也被翻了一遍幾樣防身用的兵器也消失了。團長身上的槍傷與波頓的槍口徑一致,加上事件發生後他立刻消失,副團長認定波頓就是兇手,雖然其他人多少有點懷疑,但在副團長的強力堅持下眾人只能認同了。

   
又過了半年許多團裡的老成員一一的退休或離開,他們離開的主因大概是因為副團長畢竟不是團長,或許因為那時我與波頓關係良好,他們總會拍拍我的肩說著:「提姆,如果你還有跟波頓連絡,就叫他不要回來了,不管當年的真相是什麼,副團長會一口咬死他才是兇手。」

   
而我最後一次看到波頓,是在一次的任務中,狙擊鏡中的他跟我第一次看到時一樣,腳步輕盈動作暢快,如果不是居高臨下的觀察著跟本沒法發現他。我毫不猶豫的開槍了,扣下版機的瞬間,我好像看到他像當初一樣轉身向著我的方向比出了大姆指。

   
在狙擊槍的槍響後,大夥發現了有敵人意圖侵入,迅速反擊阻止了對方的攻勢。當晚我走向了波頓屍首的位置,這附近沒有太多野生動物,他的屍體保持得很好。我並沒有看錯他確實向我比出了大姆指,他的胸口的洞也讓我能直接看到底下的草地,但臉上的神情卻透露出一種如果是你的話沒關係的模樣,這是我最後一次近距離看著他。

   
想到了彼此間的交情,於是我在自己的休息時間挖了一個讓他可以永遠休息的坑,將他搬進坑裡時,他的腰帶上甩出了一個小飾品,是來自跟我胸口同一條馬泰拉的魚牙。這時我才理解我從未真正認識波頓。

   
在那之後我也開始喝酒了,為了要遺忘父親與哥哥死前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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